喻荣军并非科班出身,人人都知道他曾经弃医从文。大三时,他到人民艺术剧院看了一部《奥赛罗》,从体育学院骑自行车骑了两个多小时去看戏,那是他第一次看话剧,一腔热爱最终也影响了他的职业选择。他说,慢慢地写作变成了一种对自己的探索,他很清楚观众的想法,却从不盲从依附。
文 冷梅 图 资料
遗失的精神家园
Q:当年为何会创作《老大》这个剧本?
A:这部戏,是别人约我来写的剧本。当时,要写舟山地区的戏,于是便有了机会去当地采风,见了很多渔民、小岛,还看到了当地的开发,包括他们的愿望。在这部戏里,我融入了很多自己的想法,越多回看日新月异的发展,我越想反思在过去的30年里,我们究竟失去了什么。《老大》是我的第48个剧本,可能之前更多的戏都是我关于自我的表达,对这个社会、这个城市的单点反思,但是这部戏更多的是反思我们这个国家在快速发展的过程中,在过去30年中,我们过多重视经济发展,一直在向自然索取,有哪些东西已经找不回来了。这其实不是一个怀旧的戏,但绝对是一个思考的戏。这些年来,我们要去寻找曾经失去的东西。
Q:你觉得这种失去,是有一个很实际的背景在里头,还是虚一点的精神层面的失去?
A:两个都有。刚一开始,我是从一个很实的背景来创作,去探讨一些过去30年中对小岛的过度开发,对海洋的过度捕捞,人们过度追求经济的发展,然后就会涉及到对开发要有一个度,我们现在也开始在反思,在挽救。此后,我们又开始探讨文化方面精神层面的失去和追求。这部戏一开始的设想是寻找我们失去的精神家园。我们应该关注自己灵魂的寄放,关注一些乡愁的东西。有很多的层面在这部戏里都有所涉及。把这些内容放在这个有过去和现在的故事里头,放在老式生活和人物相矛盾的背景下,也有很多情感的主线。一开始,有人说这是一部讲环保的戏,其实不是。从环保之外,最终探讨的还是当下我们的精神诉求。
Q:这个剧本有没有和你自己的经历有所关照?
A:确实,我其实是从安徽一个小镇里走出来的,我也会经常回到我们的村子里去。在过去的一二十年,乡村有了一个翻天覆地的变化,时代的洪流是你没办法阻挡的,但有些东西在快速发展过程中却失去了。有人与人之间的情谊,也有最原始的乡愁。现在,村子里的人去了县城,县城的人去了省城,省城的人去了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整个迁徙的过程,人们也失去了很多。这种失去不是说它不好,而是现在我们没有时间停下来去关注,我们太关注于自己的物质生活,却很少关注我们精神上的追求。这些让我感慨颇多,这和我的剧本在很多层面上是结合在一起的。现在,我还想做另外一部戏,是关于一个村子的消失,这个村子其实承载的就是一个时代,一个村落和一个社会快速发展之间的关系。我很怀念这些消失的东西,比如说人与人之间相互的真诚、理解、扶持,那种浓浓的乡情,那种中国传统文化里对家庭的关注,对社会的关注。小时候,我父亲是村子方圆数十里唯一一个公办学校的校长,春节时,父亲会写春联,每户人家会买好红纸,带着鸡蛋来我家,找我父亲写春联,春联里头就会有很多关于儒家文化、传统文化的东西,但是村子消失了,这些东西也跟着消失了。
创作是对自我的不断探索
Q:明年,《老大》还是上话成立20周年系列演出中的重要剧目,听说已经改了10稿了,会不会觉得磨心?
A:我很喜欢这个过程。上次电视剧编剧王丽萍看到我在改《推拿》这个剧本,问我几稿了,我说7稿,她很可怜我,你们的一个剧本改了那么多遍。这个剧本我写了4年,改了那么多遍,慢慢在磨,这种创作跟电视剧真是两回事。她觉得我们很辛苦,而且费用也不多。我写一个剧本可能还没有一集电视剧的价钱高。我也写过电视剧,但是还是觉得写剧本更有意思。有些戏,不给我钱,我也愿意写,我觉得这是自己的追求。我们需要通过一部戏,去探讨更多的东西,这也是剧场的意义所在。也许,有人认为我们在剧场里看戏,只是为了看一个好故事,只是为了娱乐,这个当然没错,但是剧场更多的还是一个思考的空间,一个人与人之间相互沟通、思想碰撞的地方。
Q:你个人偏好哪类题材?
A:其实,每次创作,我对自己的剧本都很喜欢,如果不喜欢,就没办法很好去创作。但我是一个喜欢尝试的人,所以每次创作我一直希望做不一样的东西。48个剧本,类型重复的很少。我想做更多尝试,不管是形式,内容、题材,跟社会发生的关联,跟观众互动的关系,我觉得这就是做剧本的意义。
Q:48部作品里,你印象最深刻的一两部作品呢?
A:好多人一问我这个问题,我就会说一些外交辞令:我最喜欢的是我的下一部作品。我刚写完了一部戏叫《乌合之众》,是明年我们剧院20周年系列演出的一部新作,香港艺术节委约我来创作。在这部戏里,我们要探讨的是个人与群体之间的关系,当把权力交给大众的时候,我们危险在什么地方。我觉得这很有意思,特别放在现在的香港就更有意思了。我在这部戏里尝试了不同的创作方法,不像以前传统的戏,有固定的故事角色,这部戏里会有几十个角色,6个演员会演很多很多角色,人也可以演一片叶子,一滴露珠,演一只乌鸦,甚至是空气。我会从乌鸦、阳光、水滴、小草等不同角度来看同一个事件。这样的思考会和《乌合之众》的主题有关系,个体与群体之间的关系,甚至是探讨究竟以什么样的方式去探讨民主。
Q:创作中你会更多关注观众,还是关注自我?
A:这些年我一直很关注观众,我现在依然关注观众,但是不一定会跟着观众走,我觉得写作时,观众就坐在我书桌的对面,我会考虑他是什么样的情绪,观众可能会很愤怒,会站起来骂我;观众可能会很喜欢,会来讨好我;观众可能会很冷漠,跟我没有特别多的关系;这种关系在创作中其实我是比较清楚的,我也知道我的观众在什么地方,什么样的戏给什么样的人看,我并不盲目,在每次创作中,这些也变得很有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