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禁自问,是怎样的人会过早地懂得了黑暗?再问,如何才会成为一个最能感受黑暗的人?转瞬之间便不寒而栗。
“我过早地懂得了黑暗,不是颜色而是生活本身。从某个角度说,作家是为人类的记忆与感受而活着。因此,记忆与感受,使我们成了热爱写作的人。那时候,我只有几岁,随着母亲去寨墙下面倒垃圾,母亲拉着我的手,指着寨墙上呈着瓣状的观音土和散粒状的黄土说:‘孩子,你要记住,这种观音土和榆树皮,在人饥饿煎熬到快要死的时候,是可以吃的,而那种黄土和别的树皮,人一吃就会更快地死掉。’说完,母亲回家烧饭去了。她走去的身影,如同随风而去的一片枯叶。而我,站在那可以吃的黏土前,望着落日、村舍、田野和暮色,眼前慢慢走来巨大一片幕布般的黑暗。从此,我成了一个最能感受黑暗的人。”
这是阎连科在捷克首都布拉格被授予弗朗茨——“卡夫卡文学奖”,成为获得该奖项的首位中国作家时的获奖感言。在莫言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之前之后,另一位荒诞写作风格的作家——阎连科也常被文学界人视为“诺奖”人选的热门。
他表达社会现实的思想深度,在当代文坛独树一帜,他在海外文坛的知名度日益攀升,也得到了包括马悦然弟子、瑞典汉学家罗多弼在内的推崇。
颁奖礼的授奖词上写道:“无论从文学还是经历,阎连科都实至名归。他有着犀利的讽刺和对现实的观察能力,最重要的是他拥有面对现实的勇气。这和卡夫卡的创作精神一样。”从授奖词来看,评委们的共识是,阎连科在中国文学中的地位很像赫拉巴尔在捷克斯洛伐克,无论文学还是经历,他都实至名归。他有着犀利的讽刺和对现实的观察能力,最重要的是他拥有面对现实的勇气。这和卡夫卡的创作精神一样。阎连科一直在寻找20世纪以来中国命运的矛盾。“在他的写作中,神实主义取代了现实主义。神实,是指超自然的,神奇的。他的写作,背叛既有规则,也建立新的规则……他的每部作品都是描绘现代中国,用古代中国的抒情,描述不断变化的现状。”
阎连科曾经讲述了与他同村的盲人的故事,称自己从他的身上感悟到了一种写作——“它愈是黑暗,也愈为光明;愈是寒凉,也愈为温暖。它存在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让人们躲避它的存在。”他以小说的形式高屋建瓴地把握社会,其作品中呈现出的摧枯拉朽的力量令人震撼。他和他的写作,就是那个在黑暗中打开手电筒的盲人。行走在黑暗之中,用那有限的光亮,照着黑暗,让人们看见黑暗并有目标地闪开和躲避。
文 钱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