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书展期间,著名作家、江苏省作协主席范小青携新作《我的名字叫王村》来沪签售。她的高产有目共睹,名声却似乎难成比例。“范小青是否被低估?”遂成为文坛经久不衰的议题之一。但她在写作上的突破性和丰富性,一直得到公认。
文 唐骋华 图 资料
出生于上海松江,后随父母移居苏州。1978年初考入苏州大学中文系,毕业后留校担任文艺理论教学工作。1980年开始发表作品,后调入江苏省作家协会从事专业创作。现为江苏省作家协会主席。代表作《城乡简史》《费家有女》《城市表情》等。《我的名字叫王村》为其长篇新作。
普天之下莫非“王村”
庄周梦蝶是富于诗意的,但如果将蝴蝶改成老鼠呢?“深井冰”,这大概是很多人的第一反应。长篇小说《我的名字叫王村》就是以这种毫无诗意的方式开头的——“我弟弟是一只老鼠。当然,这是他妄想出来的,对一个精神分裂的病人来说,想象自己是一只老鼠,应该不算太过分吧。”
为什么是老鼠?范小青的解释为:“老鼠一旦离开土地,肯定活不下去。”这部小说,讲述的就是人失去土地后的境遇。以老鼠作比,最贴切。
又为什么叫王村?“王是大姓,而且是很随便的姓,老张、老王到处都在叫。”那意思,王村是个符号,可以代表中国农村,也可以代表中国城市,“上海就能用王村替代”;甚至可以替代世界上任何一座城镇,因为人离开土地,是现代化进程中的普遍现象。“古话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我呢,普天之下莫非‘王村’。”
王村都发生了些什么呢?简单说,范小青讲了一个先遗弃后寻找的故事。小说主人公王全的弟弟患精神分裂症,以为自己是只老鼠,因难以治愈,遭家人遗弃。具体施行者就是王全。然而从此王全仿佛丢了魂,表现逐渐变得怪异。后来,他决定找回弟弟,找回“魂”。可直至小说结束,“魂”都不曾归来。
“想回归却回不去。”范小青说这是她想表达的观点。某种程度上,小说里的弟弟象征着土地,千百年来养育着人们。随着现代化推进,人类与土地日益疏远,看待土地的目光也越来越怪异。最终,土地像王全的弟弟那般被抛弃。当人们想追回时,覆水已难收。
出道至今,范小青写了近二十部长篇小说。有意思的是,年轻时的《裤裆巷风流记》给她贴上了“苏州作家”的标签,中年转而创作“官场小说”惊艳文坛,如今,她又带来充满荒诞感的《我的名字叫王村》。“什么时期写什么题材,风格又有哪些变化,这是合力的结果。”她如是说。那么,这合力究竟是什么呢?
荒诞照进现实
Q=生活周刊
A=范小青
Q:《我的名字叫王村》中有不少尖锐的细节,素材都来自哪里?A:有一些是身边发生的事、朋友说的事,但最多的还是新闻。现在的新闻冲击得很,几乎每天都能把我触动、震撼。新闻比小说更好看。
Q:阎连科也说过同样的话,但他更多的是表达一种无奈:面对比小说还精彩的现实,作家该怎么办?
A:所以作家一定要跳出新闻。我们每天收到的信息、故事太多了,但写作者不能被它们淹没掉。你必须认识到,虽然现实很丰富,但这种丰富跟小说的丰富不同。小说是有哲学层面的,它要求作家站到形而上的高度去解读新闻故事,体会它背后的哲学意义,捕捉人类普遍会碰到的问题。这样,作家就能从新闻故事中得出自己的想法,超越新闻本身。这才是作家的作用。我的作品当中没有新闻故事。
Q:你平时都关注哪类新闻?
A:大家关注的事我都关注。
Q:那你如何能在写作时保持“跳出新闻”的状态?我觉得这并不容易,比如余华的《第七天》就将愤怒表达得非常直接。
A:我的办法是“转换”。看到社会上的不公正现象,每个作家都会有愤怒,但直接强攻不是我的强项。正面我攻不下来,我只能用荒诞的手法,用看似黑色幽默的故事,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我的名字叫王村》看着很滑稽的,我写的时候自己都在笑,但那种笑是辛酸的笑。语言也是碎碎念,比较绕,我有意通过这种绕,强调现实里的荒诞性。
Q:荒诞?这和你的风格不一样,你从前的标签是“苏州”,给人感觉是吴侬软语、小桥流水。
A:近几年我的作品变化确实比较大,有理性的,更多是直觉告诉我,这个素材就应该这么写。回头再总结,什么原因?一个是大环境,社会变得太快,现实往往比小说更荒诞,小说还能不荒诞吗?另一个是小环境。这七八年我担任了行政职务,工作中遇到的很多人都很奇怪、很可笑,你会感到非常荒诞。当面我不能对他怎么样,但会转化进小说里。
Q:有没有受其他作家影响?
A:其实过去读西方现代派就感受到了荒诞感,卡夫卡的《变形记》多荒诞啊。不过年轻的时候只觉得好,不太懂。后来当专业作家,生活很平稳,也没什么荒诞感。主要是做行政工作以后,我很烦,体会到了这种荒诞。我的变化跟这是有关系的,当专业作家的时候完全不会有这类感受。
Q:你下一部长篇有方向了吗?
A:还在酝酿,写长篇很辛苦,酝酿不好就浪费了。我可能会写城市题材。当然无论写什么,都会关注现实里的荒诞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