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从哪一次吵架开始的，他会用鲜花来代表和解的诚意，不是包扎在塑料纸里的花束，而是配好花盆、泥土湿润、花苞待放的鲜花。

    数着阳台上的花卉种类，她发现，自己已记不起每一株花所暗指的争执是为了什么。应该是在春天，最早的那次，在夜里大吵一架，她在沙发上睡到根本睡不着，顶着一张困倦的脸孔去上班，整整一天都没有他的消息，直到下班，走出电梯，她就看到他等在玻璃门外面。他把车直接开到了花市，路上也没有多话，但他知道怎样诱导她开口，他会招揽所有亲切的陌生人在鲜花丛中展开笑颜，用那些娇艳的花朵、芬芳的气息诱惑她舒缓紧绷的脸色，当她开口问掌柜的：这是什么花？他就知道，暴风雨过去了。

    恋人的吵架，有时只是必要的能量疏导，需要对手，需要情绪，需要激情。投入地和恋人吵一架，甚至打一架，未必是坏事。就像植株需要暴晒后的一盆冷水，需要怒放后的加料营养，需要花开才能凋谢。有时他只是为了疏泄而吵，有时她只是在假装自己很勇猛，总之，是两个人之间的能量守恒关系。 

    后来，他发现了花。花对青春已逝、保养得当的女人来说，自有一种隐喻性的同质感。她愿意观察花朵在晨曦暮垂间的变化，喜欢花朵在一夜之间带来的惊喜，她容易伤感，而花是最好的同伴。他不是浪漫的人，但他发现花能弥补他的笨拙。甚至能掩饰他的暴躁。总会有某个时刻，男人想当关系中的暴君。所以他理解她的委屈和伤心——但要在暴烈的脾气一泄而空之后。他没有办法爱她更多，男人的笨拙，雄性的简单，他没可能去装饰莫须有的浓情，所以，他感谢廉价的花草，帮他变得更像一个情人。 

    他们会带着几盆花回家，很有默契地立刻移栽或换盆或添水或摆位，这个过程里不需要很多言语，两个身体会一起行动，在狭小的阳台上，忙碌在泥土的气息和艳丽的色彩中间。阳台上的小森林就是这样长成的。仿佛是吸饱负面情绪、再喷吐正能量的神器。清晨的露水密集点缀时，她就会指点着某样花草，让他看，让他闻，不容置疑。在这个阳台上，她也可以是暴君，对他献上的贡品评头论足，要杀要留都由她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