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群特别的影迷,他们从一个普通观影者升级到电影发烧友,再由发烧友升级到专业影迷,他们的影评作品丝毫不亚于科班出身的影评人,甚至他们自己组团拍片,由此走上一条影迷进化的道路。
文 唐骋华 图 张咸 徐鸢
电影是什么?自从这门技艺诞生,已经有无数人问过这个问题,从导演、演员、观众到影评人、思想家。因为有太多人为电影所迷,有太多的智力投入其中,并创造出灿烂的景象。
刚刚正式运营的上海电影博物馆,其二楼为“电影工场”,专门展示电影生产制作的流程。馆方将此过程称为“制造梦幻”,这准确地定义了电影的本质。是的,电影就是一场梦,一场连接着人生的梦。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天堂电影院”,那儿藏着童年、少年,以及青春岁月的各种向往,亦有挫折和泪水。许多人也如黑泽明般,有各式各样的“梦”,绚烂、清新或阴郁。梦,让不可能的成为可能,让可能的更精彩。
所以电影有如此巨大而持久的魅力。其魅力包括明星、大片、红毯、奖项,这些元素永远是最受瞩目的,威尼斯电影节、柏林电影节、戛纳电影节、多伦多电影节……当然,还有刚刚落下帷幕的上海国际电影节(SIFF)。
但电影节或者说电影梦,绝非仅此而已。它不只属于光鲜亮丽的人。
电影节同样是影迷的狂欢。赶场、思考、讨论是他们必不可少的“功课”,当中有些人,撰写影评、组织观影活动,积累若干年后,干脆抛弃本行业,成为电影产业一分子——活脱脱的一部“”。很奇怪吗?其实法国新浪潮大师特吕弗、戈达尔,也是从观影人到影评人再到导演的。这一过程正在中国进行。
他们是什么样的人,如何由外行而转为专业人士的呢?带着好奇心,走进他们的“梦”。
寻找“丢失的东西”
过去的几周徐鸢忙坏了。从选片、做字幕、联系导演、排时间表、宣传、与影迷沟通,这位“上海国际电影节非官方第101号志愿者”几乎全程参与。其中最有价值的贡献是法国纪录片《浩劫》4K版的放映。正是通过徐鸢,组委会从独立电影人张献民那儿拿到了权威中文字幕,使这部史诗级作品完美地呈现给影迷。
电影节开始后,徐鸢更是不得消停——赶场看电影是嗜好,也是工作。他一边欣赏着经典电影修复版,一边提出有待改善的地方。他给字幕“挑刺”,细致到看出“把男主角的名字至少翻译错一次”。由于觉得SIFF官微的介绍太简单,他自己写了篇《希区柯克9大默片的9大必看理由》。他还在豆瓣开了“同城专用讨论帖”,供影迷讲述或吐槽观影经历。
做这些事的时候,徐鸢叫“妖灵妖”。一个藏着许多故事的名字,一个有点资历的上海影迷都熟悉的名字。这还得从1996年说起。
那年3月的某个早晨,气候阴沉,徐鸢换乘3辆车来到曲阳影视文献图书馆,在这里度过了整个上午。馆内有全上海最完整的影视资料,而且经“不懈纠缠”,管理员破例允许他翻阅仅供“被开具介绍信的影视从业者”查看的资料。这包括台湾地区的《影响》《电影欣赏》,英国的《Sight and Sound》等,市面上“绝难买到”。
中午,徐鸢到附近的小面馆吃饭,寻思着是否参加《电影故事》的活动。此前他给编辑部写了封信,指出某篇稿件有大量错误。收到信后编辑请他去谈了谈,产生了把民间电影高手集中起来的想法。时间定在这天下午。
“我想,如果下雨就回家。”结果没下雨,徐鸢由此结识了一群“改变我命运”的人,他们来自各行各业,热爱电影。凭着激情,他们成立了“超级影迷沙龙”。几个月后,沙龙更名“电影101办公室”,后又定名“电影101工作室”。1996年是电影诞生101周年。
那也是徐鸢做海关公务员的第五个年头。他依然喊不出机关同事的名字,也没心思跟他们说话。因为他在寻找一件“丢失的东西”。现在找到了,电影。
“伺候”上海观众
最初101核心成员为《电影故事》撰稿,后来不过瘾,干脆自己搞了份刊物,囊括了原创影评、电影基本知识、影迷联谊等栏目。
101逐渐成为上海民间观影社团的旗帜,徐鸢则以“妖灵妖”知名。他写影评,推介好电影;千方百计搜寻片源,分享给同伴。1997年夏,101与第三届上海国际电影节组委会合作,为SIFF招募志愿者。这大大提升了知晓度,使成员从早期的7人迅速增长至200多。
两年后徐鸢决定:101的所有电影均免费向公众开放,在“没有一分钱赞助”的情况下。活动经费来自于核心成员徐鸢、李欣、杨璐、虞立炜等人的稿费,并设立独立账户统一管理。
101的观影活动持续达六年之久,滋养了无数文艺青年。那可是“前DVD时代”,连VCD也才刚出现,港台电影、美国电影、特别是欧洲艺术电影,渠道少,很不好找。用徐鸢自己的话讲,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与电影有关的充满了难以想象的天真的事”。
对当初的天真徐鸢后来解释道:“希望让上海电影文化变得多样化,也希望有人才出现。”
最先实践这一理念的,恰恰是101本身。看过贾樟柯的《小武》,虞立炜就在徐鸢的“催生”下写出剧本《小偷》。随后他们真的“投拍”了!当然,灯光道具、高位俯角、长距离推移等根本谈不上,机位角度的变化也非常有限。但最终拍成短片,还一口气捣鼓出三部。
自打2004年后,电影101工作室的放映活动基本停止,核心成员也相继星散。“有人去了国外,有人经历了婚姻,有人回到最初。大家也见过面,但都不聊电影了。”
唯独徐鸢,继续组织观影活动,还成为了“圈内人”。如今他的身份有:上海独立电影民间放映、“影像现场小组”策展人,上海“过电瘾”观影会、“红色记忆”系列胶片放映活动组织者等。他依然和SIFF合作,“伺候”着上海观众,并自称“非官方第101号志愿者”——尽管不再用101工作室的名义。
另类的亮点
谈及那段往事,徐鸢的态度是“这不值一提”。但影迷不作如是想。
DVD、蓝光和互联网普及之前,想看符合自己口味的影片是不太容易的:电影院被商业片占据,录像带又难搞到,效果差还可能没字幕。是101电影工作室让很多人接触到法国新浪潮、德国新电影、美国独立影片,打开了另一扇窗。许多资深影迷至今感恩“妖灵妖”及其小团队,原因在此。
更重要的是,中国电影的圈子曾经很封闭,跨行业的还很少。
“改变发生在1990年代后期。”独立电影人张献民说,民间观影社团从酒吧放映开始,逐步向大学、书店、图书馆、艺术中心扩散,“经十多年努力,北京、上海、南京、重庆、昆明等地都形成了良好的影像文化,吸引了社会各阶层。”翻看张献民作序的《算命·清影纪录中国》就会发现,电影人不再单纯地出自导演系、表演系,做雕塑的、文字记者、学工程材料的,哪怕没有大学背景的,都参与其中。
上海电影101工作室和北京实践社、深圳独立电影社等民间观影社团,曾激发起非专业人士的热情。从观影者到影评人、从泡论坛到做字幕,他们推广电影文化,有的更投身电影产业。如本期将要推出的观影者徐蕴亮、导演毛晨雨等。
这一群体已经获得了国际关注。
今年戛纳电影节“国际影评人周”,特别邀请中国影评人magasa担任评委。magasa是Moviegoer(影迷群博客)的创建者,该网站聚集了大旗虎皮、云中、木卫二、谋杀电视机等人。其中,大旗虎皮是东北师范大学教授,创办了电影百科网站,云中更是从影评人华丽转身为电影从业者。近期,他们推出文集《木乃伊防腐指南》,收录了7年来的影评、访谈和电影随笔。他们的截图分析、镜头分析、叙事分析,丝毫不亚于科班出身。
这些新锐电影人,加上成名已久的妖灵妖、卫西谛、顾小白等,共同特点是“半路出家”。因为他们的出现和存在,使上海乃至全国的电影文化版图上闪耀起另类的亮点。
扩展More
上海观影地图
上海影视文献图书馆,曲阳路574号
即虹口区图书馆阳曲分馆,是上海最早以电影文献为特色、搜集电影资料较齐全的图书馆。包括妖灵妖(徐鸢)在内的许多资深观影人,都在此进行了“启蒙阅读”。自2008年3月正式以“影视文献图书馆”亮相以来,除了提供报刊、剪报、剧本、剧照和音像制品,还经常举办电影讲座、影评活动等。
上海电影博物馆,漕溪北路595号
原址为上海电影制片厂,今年6月17日起正式向公众开放。共4楼,一楼“荣誉殿堂”,展示作为中国电影发祥地的上海,对中国社会进步做出的杰出贡献。二楼“电影工场”,全方位揭示影视作品的生产创作流程。三楼“影史长河”,从不同侧面详细回顾了上海百年来的电影发展线索。四楼“光影记忆”,主题为电影人、电影场景和电影放映,其中的4D艺术影厅号称“秒杀”所有影院。
中华艺术宫,上南路161号
原上海世博会中国馆,2012年11月变身“中华艺术宫”开馆。从今年5月起,其“艺术剧场”开始试运营。剧场配备了专业的数字电影播放设备和音响系统,设观众席250个,已放映《卢浮宫幻影》《博物馆的变迁》等纪录片以及《人约黄昏》《花魂》等艺术电影。目前每天平均放映两到三场电影,主打艺术片。
复旦蔡冠深报告厅,复旦大学邯郸校区新闻学院内
蔡冠深报告厅属于复旦大学新闻学院,以作学术报告、讲座为主,近年来也频繁举行观影活动,尤其侧重于纪录片。其选片题材广泛,社会触角敏锐,并经常邀请导演前来与观众做现场交流。
下河迷仓,龙漕路200弄100号3楼
上海较早也较成熟的民间观影点之一,主要播放独立电影、艺术电影、纪录片等。经常举行观影讨论会,邀请导演、编剧前来互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