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赵艺婧     图 受访者提供     制图 陆楠祎

    有两个爷们，他们虽不相识，血液里有同一种冲动：骑行环中国。他们各自从上海出发，一个骑了8个月，一个骑了6个月。路上，他们曾同时在一家食宿点吃饭，却不曾相识。直到两人都回到了上海，才发现彼此都是骑行客，甚至连两个人的朋友圈都有着很大的交集。逃不掉的，总要相见。“这是骑行的缘分”。

    骑行，本没有故事

    羊倌再三说，骑行的路上没有什么故事，骑行，就是一直、一直向前骑。

    由于长期驻扎在朱家角，羊倌总是能遇见许多城市骑行客。他们从上海市区骑到朱家角，或者开车来朱家角，绕着青浦的淀山湖骑行。因为靠得近，羊倌也骑淀山湖，此外上海周边古镇也是都骑过的，乌镇、西塘、南浔、苏州。这样的短途不需要计划很多，随时可以上路。

    但环中国的长途骑行，羊倌居然也没有什么计划。2011年2月4日出发的时候，羊倌甚至没有想好究竟要走到哪里。也许能骑到云南，也许更远，能骑多远就多远吧！后来，羊倌不仅骑到了云南，又继续骑到了西藏、新疆、甘肃、内蒙古、宁夏。10月24日，羊倌在兰州结束了他的骑行。本来还想继续去东北，完成环行中国，但天气实在太冷了，“以后再去吧，就还剩东北三省和台湾”。如此，从上海到兰州，沿着国境线和海岸线，羊倌有整整八个月在路上。

    “出去玩，要么景色好，要么遇到的人有故事，要不然，在路上吃，吃不好，睡，睡不好，多难过。”这是黑龙江爷们强子的观点。骑行本没有故事，故事都是路上遇到的人和景赐予的。最让强子唠叨的是，各个地方好吃的东西他都没有吃到。

    吃不到美食是因为“没有钱”。强子计划要骑到拉萨的时候，兜里只有2000块钱。后来朱家角的朋友给他凑了一些，他又想办法借了3000块，出发的时候，身上一共有6000块。2011年6月份出发，12月回来，强子有6个月的时间“虐”在路上，扎帐篷睡路边，喝凉水啃干粮。

    “在路上我一共骑了5个月，在新疆和成都我玩了一个月，因为当时车子刚好摔了。玩着玩着都不大想继续骑到西藏了，可是转念一想，不行，牛皮都吹出去了，不能把牛皮给吹爆了呀。”于是强子也走了羊倌走过的“新藏线”，一路骑到西藏。

    这条线是少有人骑的，因为不好骑。

    爷们才选择的路

    新藏线有一段900多公里的搓板路，行家形容，有一万条减速带。那段路，一天能骑70-80公里就很了不起。搓板

    路上，人骑不动车，每踩一步，需要整个人立起来，站在脚踏板上，借助重力往下踩。漫天都是灰尘，十几天不能洗澡是常事，人整天灰头土脸的。臀部早已被搓板路颠得习惯了，练成了铁屁股。如此一折腾，强子几乎成了“野人”。他心是野了的，从黑龙江来上海，习惯了漂在外面，六七年都未曾回去过。他的样子也是野了的，骑行在路上，头发又长又纠结，浑身晒得乌七墨黑，有时候干脆裸着上身，下面穿一条破破烂烂的中裤。车子的后座上拴着他的家当，背包，破破烂烂的防潮垫，还有帐篷。除了一辆山地车看着还有点像样，其他的都像是“野”的。

    在这段路上，无论是谁，都不可能躲过一番泥泞的洗礼，都要“野”一回。骑车决定了旅行方式的“自虐”性，挥汗如雨的同时不知不觉摒弃庸常生活累积的种种懈怠、琐碎，身心都变得单纯轻盈。

    “我很害怕城市，一路上都避开城市在骑。”羊倌从上海青浦出发，途经上海、浙江、福建、广东、海南，一路难免要经过许多大城市，

    广州这座城市，羊倌进去就路盲了，那么多红绿灯，那么多条路，该往哪儿走呢？去深圳的时候，在深南大道上，羊倌被交警开了人生中第一张罚单——他上了自行车禁行道。那会恰逢深圳举办大运会，路边的人行道全被挖开了，羊倌没办法骑才上了禁行道。后来这个交警抓住羊倌聊了半天，问他骑车一路累不累，辛不辛苦。聊完，放他走，说，“没事，你继续骑！”

    “骑车可以享受孤独，理解在自然状态下生命的纯真，面对大山，荒漠，他们都变成了有生命的朋友。因为不会说话，所以不会撒谎，因为不会思维，所以变得简单。人应该回归本真，与周围的一切交上朋友。”

    每当太阳要落山，前面就是一座大城市时，羊倌要么停下不再前进，要么就一鼓作气穿越它。

    云南和新疆，狠狠打你一棒子 

    “南方的美是在心里挠了你一下，新疆的美是到处打你棒子。”强子说，出去玩，看的就是地方差异性。新疆民族特色非常明显，你经常会看见，当地人赶着小毛驴车去巴扎（集市），维族老头子，很瘦小，有大把的山羊胡子，而毛驴车上坐着的维族小女孩，穿得是那么漂亮、艳丽，处处都是风景，处处都让人目不暇接。 

    在云南赶街（赶集）是件非常有趣的事情。赶街，有的地方5天一次，有的地方7天一次。这一天，当地人会不约而同地穿上民族服装，热热闹闹地走上街。集市上吃的东西非常便宜，一块钱，两块钱就能吃饱。只是食物看起来不太干净，都是开水里一过就撩起来吃。羊倌入乡随俗，也跟着吃，“大家都吃，我为什么不吃？其实这些不叫脏，你说泥土的脏叫脏吗？化工的脏才是真的脏。” 

    在云南红河村的一天晚上，羊倌突然肚子极痛，痛得没法走路，借宿在林场管理站内。护林人是哈尼族的，心肠好极了，大半夜爬起来为羊倌找药去。 

    少数民族的文化和当地的自然地貌结合成过目难忘的风景，但有些东西在不可挽回地逝去。云南当地的老人和姑娘们干活的时候会穿着他们的民族服装，男人们则穿着全国到处可见的蓝色布褂子，戴八角帽。一次强子在红河边扎营，几个哈尼族的小伙子跑过来，在强子的帐篷旁一边唱“月亮之上”，一边向他要烟抽。强子说，很多东西在改变，说少数民族语的、唱民歌的声音越来越少。

    遇到的人是最美的风景 

    一个天津人和强子同行了两个月，很长的一段路，但是他和强子总有许多矛盾。天津人骑车慢，真的是太慢了。明明刚刚开始骑没多久，就要休息一下；那哥们信佛不吃荤，可强子吃荤啊；天津人挺善良，但偏执起来能把自己弄哭，强子有时挺烦他，好在搭伴的两个人也不需要相互喜爱。即便是这样一个骑伴，骑到云南的时候，两个人还是走散了。“我在前面等了他3个多小时，又骑回去问人，都没找着他。”半个月后，两个人在西双版纳再次碰面时，简直是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早不计前嫌了。 

    一个山东老大哥，是个胃癌切除患者，人却长得很壮实，病愈后独自一人骑行在路上；一个湖北人，在苏州外企上班，工作满3年半就可以外派出国学习，回来后待遇翻番。但他把工作辞了，一路背包搭车走中国；一个70岁的山东农民，骑着一辆扔在路边都不会有人捡的自行车，一心想去自己这辈子都未曾去过的新疆和西藏；一个河南60岁的老头，也骑行，身上没钱了就去工地打工，攒够了钱再骑车继续上路。一天，60岁的河南老头遇到70岁的山东农民，两人遂结伴同行。

    强子骑到贵州的时候，把车给摔了。他休整一段日子后，在乌鲁木齐重新换了一辆车，骑往西藏，骑回上海朱家角。回程的路上，已入浙江，遇到一群浙江本地玩骑行的人，他们装备齐，骑行服、头盔、码表，一身光鲜亮丽。他们看见坚持骑行的“野人”强子，翻兜翻出来600块钱，说“真不好意思，出来真没带钱”，硬是要塞给强子。

    强子觉得，“总有一种生活方式是适合你的，就看你现在拥有的是否就是你想要的。”而羊倌，他觉得自己上路是“因为总有一些厉害的人物在路上，所以我们想要上路，想要每天的生活都不一样。”对于刚刚上路的新人来说，骑行是一件新鲜的事，但骑得久了，就会发现，骑行路上的每一个人都充满故事。

    结束是新的开始 

    羊倌和强子都没有真正环骑中国。两个人从上海出发，经不同的路线到了新疆、西藏最后是兰州。两个人都没有走成东北三省与台湾。当羊倌回到朱家角的时候，听说朱家角也有一个和他一样骑行到新疆西藏的人，那个人就是强子。那时强子已经在朱家角的民宿凹店里打工了。后来羊倌也到凹店里打工，两人一起聊起环中国的路，才知道他们曾在路上遇见过彼此。“四川饭店！”强子说。但这两人之前对彼此都毫无印象。 

    羊倌在新藏线后又骑了东南亚，强子说他今年4月份要再次上路，依旧是穷行。从上海到新疆，新疆到哈萨克斯坦，奔中亚去，然后往西，再往西。只要有时间，只要带着的那点钱还够用，就一直骑一直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