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陈黛曦 图 资料

    呼吸是一种等同死亡的行为。当你呼出时，你必须吸入等量的空气，不然就会死。

    那天晚上特别冷，她去他的碟片店拿金基德的一部电影，电影的名字叫《呼吸》。他们相识整整12年了。他是碟片店的小老板，她是电影专业的研究生。相识的那一年她20岁，任何女生20岁的时候都是美人，青春自有一番傲人德性，不染尘埃，更何况她本来就清丽有加。他那年32岁，六亲不靠，孑然一身。从没有想过结婚，一是没条件，二是没对象。他经常跟她说的一个词叫作“当量”。在电影中历尽几生几世的一个男人，需要的女人是个什么“当量”？

    最初只是老板与顾客的关系，他的店与她的学校只隔了条马路。她拿着老师开的片单去店里找碟，居然第一次就收齐三分之二，那里头绝大多数都是艺术电影，除了她这样的电影专业学生和一些顶级发烧友，是根本没有任何大众销售市场的，这些片子也是同类碟片小店绝对不会收的。结账的时候，她用略异样的眼光看了他一眼，他很好看，是那种可以用好看来形容的男人。他们渐渐熟了，她发现即便她是电影专业在读的研究生，每次聊到电影她都在他面前溃不成军。电影不只是故事，而是人生。一个人的人生“当量”，原来与他从事什么职业，读过多少书，经历过多少情感，统统无关。仅仅相关的是灵魂的质量。

    有一段时间他们热衷于讨论死亡后的情景，死亡后灵魂如焰火般迸射，以电波的形式与空气中早已四散弥漫的他人灵魂进行离子重组。这时，灵魂的质量就体现出来了，强大的电波会吸附弱小的族群，汇集成一组无比智慧的新电码，寻觅着一具新的身体。待到这张身体能够承载这枚灵魂的质量，天才就诞生了。

    他的小店终于因为不对市场胃口而倒闭，他在她的城市无法继续生存下去。除了这家店，他只有她了，而他们之间呢？除了灵魂交集的一组光波，还剩下什么？

    他是当然不能向她开口提任何要求，12年来都没有，现在也不能。她太清楚，于是一个比湄公河码头更晴朗的午后，她收拾行李坐火车去他的小城市找他。她在短信里告诉他：你不明白。人有时会糊涂的，人糊涂起来是会做一些事的。这种人的清醒与清醒罅隙中的一点点糊涂，是多么珍贵。就简直可比是人生的长眠与长眠之间，那一小段短暂的失眠。可比“活着”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