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陈黛曦 图 资料
一天早晨临近要醒的时候,她做了一个很浅的梦。她梦见自己拿脑袋往墙上撞。至于为什么要撞,并不是很清楚。她忽然醒来,睁开眼时头上生疼。摸摸前额,她想,兴许这并不是一个梦。
她的生活起了一种难以解释的变化。下午某日本客户用夹着海腥味的平舌英文打电话到上司这里将她大大地夸奖了一番,说她是他们公司最具服务精神的员工。之前的事实是,他们组里耐心最好的女员工也挂过他的电话,一个简单的询价,就算加上邮寄样品运费的商议,居然可以绕掉整个上午的时间。直到同事便当中糖醋带鱼的香味飘到她的鼻尖底下,电话那头的那个讨厌男人还在锲而不舍地“阿喏…阿喏”个没完。
然而她嘴角上扬的弧度始终优雅地维持着,像一个坐标上有待被解的不动声色的抛物线。不仅白天如此,晚上与男友拥抱时闻见他身上陌生的香水味,也起了一个“兴许是中午一起吃饭的女同事换了香水牌子”的正面想法。
司掌幸福感的是一根弦,有人生得壮有人生得纤,幸福感的涌现取决于这根脑神经的运动。你生气,它振动。你悲伤,它振动。你撒谎。你伪装。你猜测。你盼望……就像打Wii的时候,屏幕里的小人接收你掌心的力度和方向,做出动作一样。它时刻分析瞬息反应,它被你拨动,也让你痛,这就可以解释为什么那么多人长时间皱着眉喊头痛。不幸福是因为弦在动。所以造物者说只有此弦生得壮的人,得以幸福。因为幸福司常不能准确接收到来自身体的无线信号而忘记振动。
而关于她的那根弦,终于,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那天清晨她在睡梦中翻身,头部撞到墙,刚好不偏不歪撞在幸福司的位置。弦断了。司掌幸福那根弦,无声息地裂在接近黄金分割点的位置上。两缕比头发丝还细十倍的弦身,像扮演白天鹅的芭蕾舞演员谢幕时的双臂,自上而下优雅地划出两道弧,随即静止在她的大脑深处。纹丝不动,在还来不及相忘于江湖的时候,被江湖遗忘。
她的幸福司再也不振动。这就是她在白天的公司和夜晚的床头以一种完美的重新投身生活的全部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