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晓卉，26岁，外企职员  

    记录 七月  图 资料

    只要有一个“如果”成立，我就不可能变成现在的模样。

    如果不是那场车祸，现在的我，也许正和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一样，下了班回家，老公下厨，我打下手；吃完了晚饭，两个人相拥着坐在沙发上看片子。他心疼我，为我揉脚，端茶倒水。我幸福地腆着肚子，宝宝间或伸出一只手来，或者调皮地踢踢腿，而我的脑子里，闪过无数个男生或女生的名字……而现在，就像是一场突然而来的噩梦，梦醒之后，一无所有。

    很多人说人定胜天，但有时候命运并不由自己选择。我一直想，如果那天我没有回老家；如果那天公司太多事抽不出身，老板不准我的假；如果那天我下了火车没有坐地铁而是打了车；如果不是G凑巧出差不能陪我……只要有一个“如果”成立，我就不可能变成现在的模样。可是没有如果，事已至此，不容你否认拒绝。

    我想过死，但看到老泪纵横的父母我放弃了。是谁说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请你们为我祝福，好吗？

    有他鼓励我，即使在绝望中，都感觉好暖和。

    那天我回老家是去送喜帖的。其实快递就好了，不过我总想着，也有好一阵没去看父母了，结婚的事在电话里讲太不正式。G春节那会跟我回去过一次，当时我们还没有决定结婚，不过爸爸那会儿并不太喜欢他，说他不怎么会照顾人。其实，做出结婚的决定也是挺仓促的事，因为我怀孕了，发现的时候四十多天。G和我都不是上海人，不过他答应把婚礼办在我老家，在我们那种小城市，结婚无非是订个饭店吃午饭，穿件婚纱敬敬酒。

    G是做工程审计的，经常出差，本来查出怀孕的第二天他就想拉我去领证的，后来他有事耽搁，接着又连续出差，最终我们选好的适合领证的黄道吉日，就是我出事那天后的第三天。

    我是在路过一条小巷子的时候被卡车撞的。撞的那一霎那就是感觉眼前一片漆黑，疼痛什么都不记得了，谁送我去的医院，谁帮我做的急救我都完全不记得。醒来之后医生告诉我，要是再晚十分钟送来我就没命了。当时我躺在床上，心里已经清楚地知道孩子没有了，幸好没有撞到脑子，不过全身多处骨折，尤其是右手，一动就是撕心裂肺的疼。G从出差的城市赶来，我昏迷了两天，他都在病榻边陪着。有他鼓励我，即使在绝望中，都感觉好暖和。

    我这样一个人，对他而言只是累赘罢了。

    撞我的卡车隶属国有企业，处理很积极，钱款也在第一时间到位。爸妈坚持为我转到上海的医院，这样手术治愈的概率大些。会诊之后，医生们有了治疗方案，先是要在我的手臂里放入两块钢板，之后我需要接受一段时间的物理治疗，一年半后，再进行第二次手术取出钢板。虽然手臂是保住了，但今后这只手也会失去基本的行动能力，不能举东西，甚至连最简单的扣

    扣子、拉拉链都无法自理。说得残忍些，就是已经如同摆设。

    在我手术后的第二个星期，G说自己请不出那么多假了，有一个在安徽的Case必须自己去盯。去之前他和我约定三天后就回来，一下火车就赶来医院，可是他失约了。三天之后他没有来，三个星期之后他还是没有来，而到现在为止，好几个三个月都过去了。我打不通他的电话，我爸妈去他的公司找过他，人事说这个人早在某月某日就离职了，我掐指一算，正是我做手术那会。出差什么的都是假的，他早就预谋好要消失。我这样一个人，对他而言只是累赘罢了。谁愿意娶一个连自己的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妻子呢？我们连证都还没领，孩子没出生就夭折了。

    我并不想嫁他，只是来要一句“对不起”。

    大概谁都无法想象我当时有多绝望，我不想活了，我住的病房在13楼，可是我连爬上窗户的力气都没有。我爸妈一步不离地陪着我，我爸请了一个月的假，直到我被送进康复中心，他才在千叮咛万嘱咐我妈一通之后回去。康复中心知道我的遭遇之后，特地请了心理医生为我开解。于是我一天天好起来，可以下床慢慢走了，右手的手指头也可以动了……

    半年后，我在母亲的陪同之下去了G的老家。决定结婚的时候我跟他去过一次，当时他父母都挺开心的，因为他上面的两个姐姐生的都是女儿，两个老的真心盼望有个孙子，尤其是我怀孕的消息，更令他们欢欣雀跃。

    G是浙江人，坐动车只要一个多小时。在康复中心的时候我有去四处打听，得知G在不告而别之后就离开了上海，在杭州找了份工作。那天是周末，我凭着大半年前的模糊印象找到了G的家。他父母看到我都惊呆了，果然不出我所料，他们并不知道我出车祸的事。儿子只是含糊其辞地解释说，我们分手了。

    G的父亲是退伍军人，立马打电话让儿子回家，接着出了趟门，五分钟后拿了厚厚一叠钱交给我妈。五万，他递上那钱的时候眼睛都红了，连声说再多的钱也无法弥补儿子的不负责任和临阵脱逃。在等G回家的那段时间里，我和他的父母聊了很多，也知道G现在又有了新的女朋友。G的爸爸拍胸脯向我保证，一定会说服儿子娶我，要是他不愿意，他们就和他断绝关系，今后什么财产都不留给他。我说我并不想嫁他，只是来要一句“对不起”。

    End

    从G杭州的公司开车回家只有一个小时的路程，可我等了三个小时，他还是没有回来。我们没有见到面，我想今后也不会再见。当然了，我没有拿那五万块钱。G的父亲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突然跪下了，不知道他跪了多久。生活对我而言只剩下绝望，不过我早就学会接受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