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科是独特的城市观察者,在《城市新物种图鉴》里,他用奇绝的想象力,凭空新建了一座城市,那里面奔跑着各种奇怪的动物、生长着闻所未闻的植物……他用虚构的手法,记录着城市人的欲望、情爱和恐惧,形成别致的城市笔记。
文 唐骋华 图 阿科
现代都市中人与环境的和谐关系已经被全然颠覆,一些新的物种开始出现,它们和都市人类一起面对孤独、压力、疲惫,也分享生活的乐趣。
会聊天的树,能巡逻的猫
阿科同时生活在两座城市里,一座真实,一座虚构。在前一座城市,他是70后技术男、很萌的奶爸,以及死不悔改的文艺青年。和别人有些不同,却也不算另类。后一座城市由他亲手创建,生长着各类匪夷所思的“新物种”,奇特、诡异。
比如有一种听得懂人类语言的“聊天树”。只要你和它“聊天”,它就能结果子,说得越多果子越多,说得越久果子越大。更神奇的是,无论谁食用成熟了的果子,便会听见聊天者留下的声音。
还有一种蓝色萝卜,比普通萝卜短些,呈圆柱状。它有抑制食欲的功效,吃一颗能饱三五天,故名“饱一天萝卜”。吃了它去上班,如果碰巧办公室里放着盆“工作狂迷幻菇”,其孢子所含的致幻物,会无止境地激发出工作欲,使你废寝忘食地干活。
当然,城市少不了动物。常见的有猫,如“巡逻兵猫”。它们是缅因猫的分支,属智商最高的猫咪,思维模式近似于犬类。经培训,巡逻兵猫能承担固定线路的巡逻任务。佩戴上特别开发的监视器,从屋顶到阳台、从大树到花坛,它们无孔不入。两三只巡逻兵猫,可全方位覆盖一个数千人的社区,确保其治安。
巡逻兵猫经常会望见有“鹦鹉鸽”从半空飞过。它们是鹦鹉和鸽子的混合体,既像鸽子那样会认路,也像鹦鹉那样会说话,甚至随记随说。情人间靠它传递悄悄话,比电话、短信和网聊浪漫多了。
城市中,还飞舞着广告蝴蝶,游动着充电鳗鱼,盛开着怀孕测试花,蠕动着地铁蚯蚓……
阿科说,《城市新物种图鉴》里的每一类生物,都能与现实的城市生活相呼应——“聊天树”的购买者多为独居老人;“饱一天萝卜”可供宅男宅女食用,亦可用来减肥;“巡逻兵猫”或将取代保安和城管;“鹦鹉鸽”和“火烧猪”既可爱又实用。它们是虚构的,但,仅仅是虚构的吗?
流浪、观察和记录
《城市新物种图鉴》的创作始于去年,此前,阿科还创作了《自行车日记》《城市野猫调查》等绘本。“我的作品以城市生活为主线。”他告诉记者。新奇的想象力背后,是对城市心态的准确把握——孤独、抑郁、迷失、挣扎、浪漫、慰藉、奋斗、安全感……这些情绪,也是阿科曾经历和正在经历的。
16岁那年,阿科进了技校,学飞机制造,主要是钳工。“我是上海小囡,知识分子家庭,从小道路就被规定了:好好读书,念好高中,上好大学。你可以想象,连高中也没考上,家里人会怎么看我。”压力还来自外界。小时候,阿科看《宇宙大马戏团》,他以为善良、正直、理性、勇敢就意味着全世界。然而,当直面真实时他才发现,世界是另一副样子,“和书本描述的完全相悖,残酷、扭曲、冷漠、欲望横冲直撞。”
很长时间,阿科被郁闷轮番轰炸,茫然失措,“我迫切地想离开上海,离开城市。”可他只是个普通的上海小囡,有冲动却不敢去实践。技校毕业后,他进了动漫公司,按部就班地生活。唯一的乐趣是读小说和诗歌。这样到了27岁。“我一直想到余纯顺,这个上海男人对我影响很大。”阿科觉得城市生活机械、劳累,为什么不像余纯顺那样,放下一切,四处走走呢?他终于下决心辞职冲出围城。花了一个半月,从云南怒江走到西藏,随后骑车环游新疆。“徒步,骑行和流浪”,他用这三个词汇形容那些日子。旅途中,《宇宙大马戏团》留下的那些特质又燃烧起来。他找到了新目标。
2004年底阿科抵达广州,决定做一个用纸笔讲故事的人,“要把梦想的故事都讲完”。他相继创作了《小王子》《自行车日记》《城市野猫调查》等。去年他辞职,做起“全职奶爸”,现正连载《城市新物种图鉴》。“共计90个新物种,50个动物、25个植物和5个微生物。”由此,阿科搭建了一座奇妙的虚拟城。绕了一大圈,他从城外回到了城里。
对话Dialog
洗不掉的城市烙印
生活周刊:因为城市的压力,你逃到野外,为什么后来的创作却鲜明地打出“城市生活”的旗号?
阿科:骨子里我是上海人,城市烙印是洗不掉的。在野外行走,短时期内你会觉得山清水秀,真好。可那儿没有超市、上不了网、无人交流,连书都买不到,时间一久就无法忍受了,必须返回城市。说到底,我们都是城市人,因厌倦而逃离,但舍不下城市的便利性,终究会归来。所以,从2005年创作《城市野猫调查》起,我就明确了以城市生活为主,想要表达这种宿命。
生活周刊:同样是讲城市生活、城市心态,几米、朱德庸的绘本还是基于现实的,而你的城市新物
种都是无中生有,灵感来自哪里?
阿科:小学两年级我读但丁的《神曲》,尽管根本读不懂,但那种诡异、恐怖的气氛令我印象深刻。1997年因为工作关系,我去了巴黎,发现它的城市面积比上海大,而且还在膨胀,伦敦、纽约也是如此。回国后我明显感到这十几年北上广深的成长,城市无边无际,城区与乡村的界限模糊不清。这本身就挺荒诞的。城市变大源自人类的欲望,于是我想,如果人类能根据这些欲望创造新物种,会出现什么东西呢?我从小爱看百科全书,觉得这种形式很好,就采用了图鉴的方式。
生活周刊:你的作品里“迷失”似乎无处不在。
阿科:对,城市太大了人就容易迷失。我写过个故事,有个女白领上下班途中要路过一根很高的烟囱,出于好奇,有一天她爬了上去。往下望去,她发现自己每天生活、工作过的城市是那样庞大,庞大到她根本就认不出来。下来后她发现自己迷失了,再也找不到原先的路,但这又怎么样呢?她很快找到新工作,继续活着。
生活周刊:这其实是人们对待城市生活的一种方法吧:遗忘。
阿科:逃离、出走、遗忘等等都可以,我称之为“城市救赎”,这种救赎是多样化的、个人化的。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无法脱离城市,这是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