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的主角李天潇、王子潇和王玉俊都是90后，当然，他们还不足以代表全部的同龄人，但是，拿起DV拍摄同龄人的这个举动，体现出了某种象征意义，那就是，90后已经开始审视自我、思考自我、定位自我。

    文l 唐骋华    图l 受访者提供 

    我们是什么

    “当看到‘90后’这个标签时，大家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是发绵羊音的曾轶可、面容姣美的林妙可、奥运冠军龙清泉，还是高考状元李泰伯、抗震小英雄林浩？”2010年9月初，北京人民大学附中的高一学生李天潇，突然萌发了这样的疑问。

    此前，通过微博这个“非主流”渠道他结识了杂志社的人，暑假期间去实习。“分到了市场部，帮他们做文学沙龙等活动。”活动结束，他制作了张“非主流”风格的照片，得到了平面设计师、70后作家张发财的赞赏。

    李天潇观察到，很多人是第一次在工作中接触90后，经过他两个礼拜的努力，那些关于90后各种“不靠谱”的印象，得到了改善：“90后也是有能力的！”这让李天潇既好奇又感慨，因为实际上，对同龄人他本持“悲观态度”。

    事情恐怕要追溯到汶川大地震期间。地震当天，李天潇在学校宿舍里，刚听到消息没什么感觉，等周末回家，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身为央视记者的父亲，已扑向震区；而电视上惨烈的画面，更让他揪心。“我和妈妈彻夜看新闻，流了许多泪。”但就在全国哀悼的3天里，有90后女生因网游停运而口出怨言，一时间引发社会热议，“脑残”“垮掉一代”“堕落一代”等负面标签，潮水般向全体90后贴过来。

    同龄人的表现，也令李天潇十分厌恶，“怎么能这样呢？”他甚至为身边的同学对地震的感受不如自己而强烈不满。

    不过，2010年夏天的实习经历促使李天潇思考：既然成人世界对我们的观感都有所转变，那我们究竟是谁，又该如何认识自我呢？他决定拿起钟爱的DV，一探究竟。

    这个想法获得了“青年志学院”的支持。该团队创立于2008年，成员平均年龄27岁，专注于中国年轻人群体和青年文化的研究，同时为品牌提供商业研究和咨询。探寻90后的心路历程，非常符合其定位。

    李天潇给项目取了个名字：“Inside！90后”，直观意思是“局内人观察局内人”。“希望通过选取不同的90后样本拍摄，展现真实的90后，他们的生活、选择、想法，也集中展示90后的价值观及时代的共性。” 

    我们做什么

    拍摄者来自北京、上海等地，也均为90后。其中，就有王子潇。“我小学一年级是在北京读的，和李天潇同班，后来随父母到上海定居。”初二时他学变魔术，买了台DV，想把过程拍下来。结果，魔术没学成，对拍摄的兴趣倒日渐浓厚。世博会期间，王子潇尝试拍了个15分钟短片，深受好评。这也是他首度参与到一场全民盛典之中，极为兴奋。

    “Inside！90后”项目一启动，王子潇就加入了。拍谁呢？他想起了王玉俊。两人是初中同学，中考过后，王子潇进入上海师范大学附中，王玉俊进入职校，命运由此分岔。

    2011年7月，王玉俊进入冰淇淋店，开打人生第一份工。闻讯后，王子潇找到他，说想抽个时间，把这段经历和他的所思所想拍成纪录片。王玉俊很纳闷：这有什么好拍的？但还是爽快地答应了。

    王子潇随即“疯狂地做剧本和分镜头脚本”，还实地勘察，详细讨论构思。按照原先的设想，镜头应该从王玉俊出门上班那一刻跟拍，可由于要携带摄影包和三脚架，而把它们搬上早高峰期间拥挤的公交车很不现实，最终，王子潇选择了直接去冰淇淋店。拍摄那天，他一大早就跑去“蹲点”。翌日，两人又到浦东图书馆详谈。

    2011年下半年，王玉俊是在税务局和冰淇淋店度过的。税务局由学校安排，为实习单位，不算忙，拿点“象征性”报酬。冰淇淋店则是自己找过去的。他觉得坐办公室没意思，“想多看看外面的世界。”

    在外面的世界，王玉俊每周工作3天，每天6到8小时，每小时10元。“挺累的。”他坦言。冰淇淋店位于浦东陆家嘴正大广场，繁华地段，顾客如流水般从不间断。“基本上没停过，做完一杯做下一杯，连说话的时间都没有，而且，始终保持同一种姿势。”打完工，今年王玉俊回到学校，继续读金融。尽管，他不那么喜欢。

    如此机械枯燥的生活状态，他说并不意外，甚至在预料之中。

    “并不因为我们是90后就娇生惯养，80后有80后的问题，我们有我们的。”面对镜头，王玉俊说道。没说的是，他母亲是做家政的，“我从小就知道她赚钱不容易。”更不曾公开说出口的是，父母在他小学两年级时分开，他跟母亲过。母亲后来再婚，但王玉俊仍自称成长于“单亲家庭”。

    我们想什么

    花了四五天整理素材、剪辑、做声音合成，4分多钟的纪录短片《我的路》出炉了。其中，王玉俊说了一段让李天潇颇有感触的话：“不适应社会无法生存，但适应了，有可能被同化，棱角磨平，看到不公的事连愤怒都没有了。这也是个悲剧。”在李天潇进行的采访中，不少90后表达了类似的迷惑。

    有的选择出国。例如张岐（化名），因失望于“扼杀创造力”的应试教育，在念了一年国内大学后毅然投考美国。“还是决定出去了，不能以交白卷的方式回报父母。”

    在李天潇看来，这既表现了90后不受束缚、充满个性的一面，也表明，他们并不缺乏责任感。90后并非不思进取的“垮掉一代”。“我好像没那么悲观了，人总是慢慢变化的。”他笑言。这一年多来，他和伙伴们采访了典型理科男、羞涩出国党、业余游戏工程师、摇滚乐队、平面模特……囊括了90后的方方面面，积累的素材也是沉甸甸的。和同龄人打交道，让向来“喜欢跟大人玩”的李天潇，加深了对自己“这一代”的了解。

    他们也在拍摄过程中成长、成熟。拍《我的路》给了王子潇极大考验，店长拒绝了拍摄店内素材的请求，他只好拍商场的镜头，又招来保安的干涉。为此，他把教科书上关于“游击拍摄”的经典招数统统用了一遍：伪装游客，佯装摆弄相机，两个人挡着机器拍摄延时摄影，和保安瞎扯转移其注意力……目的只有一个，捕捉到他想要的镜头。

    后来，王子潇拿着《我的路》参加面向全国高中生的“小白杨奖”，顺利闯过初赛，在“激动、焦虑、绝望、希望、升华”的决赛中，他摘得数字影视制作类一等奖。

    而整个“Inside！90后”项目的大部分拍摄，也于今年初完成，“剩下的，主要是后期制作了。”李天潇说。这之后，他将赴美国念书，带着他的纪录片梦想。王子潇的目标则是中国传媒大学，理想也已确定，也是专攻纪录片。他计划读大学时能到西部，“我从没离开过大城市，特别渴望到中国的另一面走一走、拍一拍。”

    他们的人生已经交叉，他们的故事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