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很温暖的成长小说。我对娓娓道来、细细碎碎的外国小说都有一种偏爱，因为细节总能给人真实的安定感。《布鲁克林有棵树》正是这样，弗兰西的童年部分描述尤其精彩，而在后来节奏有变略显冗长。译者后记里的分析我很赞同，他说这是贝蒂史密斯自己的故事，“作者似乎是想给自己的青春一个交代，要把成长一寸寸铺开在我们面前”。 

    这种竹筒倒豆子急切地想要把自己打开在别人面前的心情，我们都有过吧。

    我简直喜欢书里出现的每一个人。他们都带着老式小说底层人民的粗俗、坦白、亲切。即便是否定弗兰西写作的英文老师，我也只有同情没有憎恶。 

    而我最喜欢罗姆利家族的女人们。她们都无比善良，又各有特点：外祖母玛丽充满了圣徒般的隐忍，可糟糕的丈夫也从未毁灭掉她用锡罐攒钱购买自己土地的希望，还把这个秘诀传授给了女儿们；艾薇姨妈拥有出色的模仿天赋，更珍贵的是她从未失去过惟妙惟肖为别人模仿的心情，丈夫出走后，她依然细致地照顾马匹、甚至顶替丈夫的工作；妈妈凯蒂头脑清醒、性格爽利，爸爸约翰尼的才华和温柔固然让人动容，可他在家庭困境中的软弱，需要凯蒂的包容和坚强，才能给儿女一个和谐完整的家庭。年轻的凯蒂对约翰尼一见钟情时，她清楚地了解未来约翰尼恐怕不会带给她多安适的生活，她也义无反顾愿意付出。而在接下去困窘的数十年里，凯蒂果然从未抱怨，默默做着清洁工的工作贴补家用。甚至是在生产的时候，她还惦记着支走约翰尼，因为觉得让他听到她的惨叫对他太残忍！这是怎样一种强大的爱意啊……凯蒂的坚强和隐藏其下的温柔让我想起《哈利波特》里的麦吉教授、《绿山墙的安妮》里的约瑟芬姑妈，都是我敬爱的角色。

    嗯，当然我最最爱的就是神奇的茜茜姨妈——她像是一头母爱永远爆棚用不完的、温柔的、性感的母驴！她爱得勇敢潇洒又缠绵，总是懂得男人和女人的心思，她看清了人性，有时也利用人性耍耍小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对待身边的人却一直毫无保留地付出自己。我真高兴她最后拥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以上所有这些人的最可爱之处都在于，他们从未放弃生活的希望和乐趣。终于要交代一下题目的由来了，这是我在全书最喜欢的细节之一。尽管生活拮据，凯蒂妈妈每天早晨都会在炉子上煮满满一大壶加了菊苣的黑咖啡，每人每天可以喝三杯加牛奶的咖啡。弗兰西喜欢闻着咖啡的气味、边吃饭边握着咖啡杯享受热热的温度。然后——把咖啡倒进洗碗池。面对姐妹们说浪费的指责，凯蒂回应：“我们这样的人家，偶尔能有点东西浪费也不错，好歹也能体会体会手头有钱、不用东拼西凑是个什么感觉。”真是个了不起的女人，是不是？所以弗兰西就有了自己比所有的人更富有的感觉，因为她有得浪费。而“喝”完咖啡后，她又高高兴兴动身去买下半周全家吃的霉面包了。

    书里还有许多可爱的细节。每个星期六下午弗兰西坐在屋外的太平梯上、树影里读书，就着冰水和卖垃圾的钱买的威化饼干；祖母和妈妈要求的每天睡前一页圣经和一页莎士比亚；爸爸每天唱着歌回来，要赶在最后一句前开门就算赢；当然也有充满龃龉的性骚扰、骗爱的下士、被克扣的工资、妈妈对弟弟的偏心等等所谓生活的阴暗面。可是在经历这些的时候，弗兰西都能和妈妈坦诚相对，即便是妈妈承认偏心让人心碎，可母女俩对彼此的尊重和坦白，又是多么难得啊。 

    所有的这些细节在我想起的时刻，都给我带来一股温暖的力量。

    “活着，奋斗着，爱着我们的生活，爱着生活馈赠的一切悲欢，那就是一种实现。生活的充实常在，人人皆可获得。”我讨厌太励志的话，可我还是喜欢作者的这句鸡汤。爱着生活，无论生活这玩意儿有多糟糕都好好过着，就是这样。 

    （贾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