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0日下午，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周末，在民生现代美术馆中，一场别开生面的“时装秀”正在上演：一群5—10岁的孩子头戴自己手绘的昆虫帽，在T台正中有模有样地走着；T台两边，他们的父母坐在第一排拿着手机照个不停。这就是黄一峰所创办的“自然野趣工作室”中一堂家庭公开课的剪影。

    文|杨骁希

    黄一峰，有着台湾著名生态摄影师和以摄影、插画、视觉设计等专长记录自然生态的艺术工作者这两个双重标签。同时，他还是荒野保护协会和野性中国的资深讲师、影像生物多样性调查所（IBE）顾问和英国Nature Picture Library图片库签约摄影师。 

    为了准备这次的家庭公开课，黄一峰的行李里塞满了大大小小的道具昆虫，他开玩笑说如果海关翻他的行李，他会告诉海关：“这是因为爱……” 手拿爱的钥匙，这位生态达人在自然观察之道上一路前行，为都市人打开了一扇通往美丽新世界的大门。采访结束后，不禁想起了资深野生动物摄影师徐健在为黄一峰的新书作序时，所引用的珍·古道尔的一句话：“唯有了解，我们才关心；唯有关心，我们才会采取行动；唯有行动，生命才会有希望。” 

    从一只蚊子开启自然观察 

    黄一峰每次参加活动或是演讲时，都会被人以为是生物科系出身，而当他说出自己学的是“美术设计”时，大家都会发出一声惊叹。其实，从很早开始，黄一峰对读书并不是很感兴趣，国中时，他念的是“放牛班”，过着像电影《艋舺》里头那样混迹着友情与义气的日子。 

    他还记得自己上的第一堂生物课，上课前，他满心期待，可没想到，老师一开口就把他打败了：“一上来就讲细胞膜、细胞核、细胞壁。”这些枯燥的名词让他很是头疼，“这或许也是东方教育共通的一个部分，我们都忽略了生活这件事情。”自然观察是黄一峰生活的一部分，他口中的生物故事，也都是自己观察得来的。 

    在很多人眼里，观察自然就非得跑到野外去，“在都市里你能观察到什么自然呢？”而黄一峰恰恰就是在他出生的台北市走上了他的自然观察之路。小学时，黄一峰和妹妹睡上下铺。一个晚上，他躺在上铺，死命地向天花板伸长双手双脚，妈妈看见后，连忙问他：“你在做什么？”黄一峰回答：“我看蚊子都会倒立站在天花板上，我也想试试。”换做一般的父母，或许立刻一巴掌打死蚊子了，可他的母亲只回了句：“你可以观察看看。”就是这样一句话，开启了黄一峰的自然观察之路，从一只蚊子开始，他又看了苍蝇、蟋蟀、蝴蝶……回想起这段往事，黄一峰感叹：“如果那时妈妈很博学地直接告诉我答案，或是要我赶快睡觉，或许我现在对自然生物就没有那么大的兴趣了。” 

    小时候，黄一峰家境不是很好，没钱旅游，也没什么机会去山水之间游玩，所以，他很珍惜每一次父母带他去公园或动物园的机会。上下学时，母亲会带着他们经过很多公园，妈妈一路走，一边告诉他们：“你看这里开花了，这棵树结果了，还有小昆虫在上面。”就是这样简单微小的娱乐，变成了黄一峰成长的重要养分：每个不经意的看，最后都会变成你生活的一部分，每时每刻你都可以进行自然观察。 

    探险不冒险 

    在台湾，黄一峰最早为人熟知是因为他的生态摄影。最早开始生态摄影是在2000年，中间他陆续帮杂志写稿拍片，之后出了第一本自然创作《自然野趣DIY》。不是生物科系出身的黄一峰，在刚开始还有点自卑：“我要怎样做才能像那些生物教授一样懂很多？”后来他渐渐明白，真正地认识自然，不是认识很多物种，而是懂得怎样去看它们。 

    1997年，黄一峰加入荒野保护协会，开始以影像及创作记录逐渐消失的大自然。2000年1月，他离开湿冷的台北，第一次踏上前往婆罗洲岛的旅程。那是他在荒野保护协会担任志愿者的第二年，荒野创会理事长徐仁修老师号召大家前往有着“世界基因宝库”之称的婆罗洲热带雨林考察，因缘际会下，初出茅庐的黄一峰也一同前往。“这是我第一次出国，也是最不知所措的一次”，黄一峰说，当时他手头找到的惟一资料就是《婆罗洲》旅游书。直到现在，他还记得到达第一个国家公园时映入眼帘的景象：“两只胡须野猪在草地上觅食；一大群长尾猕猴在一旁的树上活动着；不远处的森林，还传来许多鸟类与昆虫的叫声……更深入和仔细地观察，还能发现巧妙隐藏起来的各种昆虫和会吃昆虫的食虫植物……这就是我们所谓的‘荒野’吧。”第一次看到婆罗洲雨林的感觉，就像《侏罗纪公园》里的考古学家看到恐龙一样惊讶，“惊讶世上真有这样一个多姿多彩的世界，里面生活着那么多千奇百怪的生物。”十多年间，黄一峰一共去了24次婆罗洲，每次都有不同的经验与惊喜。 

    探险不冒险，是黄一峰一直以来的准则。在尼加拉瓜与哥斯达黎加的交界处，有一片雨林，进林子前，黄一峰一行人看到了美洲豹的脚印，这个发现顿时令他们兴奋不已：“有豹子欸！”之后，一行人进入比人还高的草丛中，为拍一个虫子，黄一峰停了下来，队友们没等他，先走了。等他回过头，才发现人都不见了，队友走过的草丛也合了起来。就在黄一峰焦急地寻找路线时，无线电里传来队友幽幽的提醒：“你还记得刚才看到的美洲豹脚印吗？”“记得。”“你知道美洲豹的习性吗？”“知道。”“快点走！”黄一峰想起，就像猫咪喜欢躲在暗处伏击你一样，美洲豹闻到味道会从草丛蹿出来攻击。一直赶了半个多小时，黄一峰终于与队友汇合，这时的他早已全身湿透，满头大汗，“这可能是我遇过最惊险的一段经历。” 

    当然，雨林中随时随地蹿出一只豹子咬你一口，还是更像电影里的情节，现实中很难碰到。你一定想不到，雨林中最恐怖的原来是最不起眼的蚊虫。在中美洲拍摄时，黄一峰的黑衣服上就沾满了蚊子，拿下绑着的头巾后，他发现头上肿了一大块，“脸肿得像猪头一样，如果过海关，肯定认不出来！” 

    生态达人的秘密花园 

    在采访中，黄一峰不止一次强调：自然观察，不是教条式的死记硬背，而是在体验中学习。在他学习自然观察的过程中，深切地感受到自然观察是一种习惯，而不是一件特意去完成的事。比起生物的名字，它的外观、色彩、行为等更值得我们观察欣赏。 

    大多数人都认为营造自然环境很困难，但只要你有心思，大都市中总会有奇妙美丽的自然现象等着你去发现。在黄一峰台北家里的阳台上，他种了一棵梅花，等了七年，梅花终于盛开。就是这样一个摆满盆栽和一株梅花的阳台，成为了他观察自然的秘密花园。去年，黄一峰阳台的梅花树上来了一位新“房客”——筑巢的白头鹎。他在窗户上搭了一个伪装帘，每天偷窥这只白头鹎一下，“因为每次我站起来，它就拼命地骂我，可这是我家欸！”白头鹎的孵蛋期是5—7天，当他走的时候，还特地设好相机，嘱咐母亲没事就按两张。就在他的阳台上，去年诞生了10只小宝宝，能在自己的环境里头看到这样的画面，是何等的幸福！其实，这些生物对环境要求都不高，只要你给它一点点喘息的空间，它就能自由地生活，存活得很好。 

    自然就是这么的疗愈人心，让人觉得快乐。在我们身边，每天都上演着各式各样生命的延续和变化。在澳大利亚，有一种神奇的“鸟建筑师”——园丁鸟，在向美国《国家地理》摄影师Tim Laman打听地址后，黄一峰便背着装备只身出发。为了拍摄园丁鸟的“求婚大戏”，他在澳大利亚的大学校园里一蹲就是三个整天。只见园丁鸟精心搭建的舞台四周铺满了它到处捡回来的垃圾，有破塑料、女学生的发圈，甚至还有一枚镶着钻的戒指！这些都是为了讨好它的“女神”而进行的前期工作，拍摄的最后一天，园丁鸟更是使出绝招，露出了它头上鲜红的“花朵”。可惜，直到黄一峰离开，这只园丁鸟也没有求婚成功。

    “也许我无法成为一个自然科学家，却能愉悦地朝着当一个自然观察家的方向迈进！” 正如生态达人黄一峰所言，在我们身边，有着如此多的美丽事物，正等着我们去发现。自然观察，是一种生活习惯，也是一种生活态度，在花前叶下慢慢敲开了你的心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