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本书,名字叫《艾的门》。这个书名不是我自己取的,是家人帮忙一起取的。我一直担心这本书的命运会不会生活在《羊的门》的背影里。书出来之后,果然有许多人看到名字,第一反应就想到了李佩甫。出乎意外的是,这种联想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阴影,还起到了傍名著的效果,获得了不小的认可和意外的奖项。
李佩甫因1999年出版《羊的门》享誉文坛,从纯文学作家进入了畅销书作家之列。李佩甫表示,在生活里发现一个奇怪的事、精彩的事,你把它写出来,那只能算是故事。小说家必需经过长期的思维浸泡,把有些东西放在心里打磨二三十年甚至更长时间。在创作《生命册》的时候,仅仅为了找到开篇第一句话,他就用了将近一年时间。
确实如此,在我的阅读印象中,李佩甫是把讲故事和思想内涵结合得天衣无缝的,恐怕正是长期思考的结果,也是他作品的魔力所在。去年阅读他的中篇小说《寂寞许由》,那种引人入胜的情节并没有抵消作品的思想性。作品开始由“许由洗耳”这一典故开头,然后讲述了一个传奇式的官场风云。印象最深的,是说天仓市有一景叫“高桥揽月”,那桥事实上是没有的,只记录在清代的县志上,古时有一孩子,爬到桥洞里掏鸟蛋,一不小心,鸟蛋从桥洞里掉下来,鸟蛋落呀、落呀、落呀,那鸟蛋在下落过程中竟孵化出了小鸟,小鸟在落地之前脱壳而飞。故事讲到最后,他说,“不管怎么说,在天仓三年,使我认识到:人的心灵深处,是有“桥”的……如果没有,就建一座吧。”这种暗含寓意的讲故事的方式,真是难得一见。可以这么说,小说家能把线性故事讲好,讲得如此生动有趣的,而且如此充满了生命意识,恐怕也是为数不多的吧?
李佩甫以《生命册》摘得了第九届茅盾文学奖,近日再次重读的时候与往日的感受又多了一点,那就是作品里的诗性叙述。我一直有一个观点,一部经典作品应该具备的一个元素,那就是诗性成分,不仅仅是语言的诗性,还应该具备情节和人物形象的诗性,如果没有诗性成份的话,这样的作品是经不起反复阅读的,是产生不了延绵的意味和思想的反光的。在茅盾文学奖的颁奖辞里,有一句话尤其引起了我的共鸣,那就是“背着土地行走”,怀着经典现实主义的雄心和志向,这正是我近几年来在思考着的一个话题,在城市化进程当中,从乡村到城市,从城市到乡村,人的命运在土地的反转中到底有什么变化呢?
李佩甫自己是这样比较自己的平原三部曲的:《羊的门》诉说了土地的沉重及“草”生长的向度。《城的灯》写的是逃离,是对“灯”的向往。《生命册》写的是“树”,是一个人的精神成长史,是“土壤”及“植物”的丰富性,通过“树”的成长史,以内心独白的方式,写了一个人五十年的心灵史。
他表示,这三部作品是递进关系,是一次次的发问。这足以说明李佩甫是一个一直在思考中向深处逶迤的作家。这些天的接触中,我隐隐地觉得,他正在以倾斜朝上的姿态继续延伸着这种递进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