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什么不让我们回去住？他还有点亲情吗！”带着患有脑瘫的儿子在上海“漂”了大半年，年近不惑的厉信阳仿佛跌到了人生的谷底。

    “明天临时住的宾馆就到期了，有家不能回，孩子又这样……”12月的申城冰冷，厉信阳一家却面临要流落街头，昨天他自称“多次想到了死”。在浙江金华和医院打医疗事故的官司的同时，他又为房屋的居住权将舅舅告上法庭。

    然而，舅舅却丝毫不认可外甥的控诉，“他根本是个无赖！”舅舅坚称多年来厉信阳只是空挂户口，自己已尽亲情本分，对方还要求入住“不可理喻”。

    本报记者 朱莹

    一个脑瘫儿耗尽一家人心力

    在一家经济型酒店的标房里，记者见到了厉信阳一家，妻子钱莉抱着8岁的儿子相相坐在床边，母亲和姐姐从浙江金华赶来参加外公的葬礼，一家人挤在并不宽敞的房间里，略显局促。

    “孩子到现在也不认识爸妈，不会说话，大小便也不会，连走路都要搀扶。”没说几句，钱莉就哽咽了，当同龄的孩子享受童年时，相相却好似零件损坏的机器，发条怎么也拧不上。

    这些年，孩子的疾病和两场官司耗尽了一家人的心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痛苦，身为顶梁柱，厉信阳骨瘦如柴，黑眼圈深陷。“孩子出生的时候他其实抱有很大的期望，希望他将来……”钱莉的话即刻被丈夫打断，厉信阳黯然道，“现在还说这些干什么。”唯有8岁的孩子仿佛置身事外，虎头虎脑的他蜷缩在妈妈的怀里，一刻不停地抽动着手脚，偶尔还会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

    “他越来越大了，抱也抱不动，为了照顾他，我什么也不能干，一直要盯着。”说话间，相相正把袜子往嘴里塞，钱莉拉扯着再帮他穿上，明知相相听不懂，她还是一再教导，“这个不能吃的”。

    2008年，相相在上海确诊为脑瘫儿后，厉信阳和妻子的世界瞬间崩塌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孩子可能永远都无法生活自理，也不会和别人交流。多年来，夫妻二人屡次带孩子来上海进行康复治疗，无奈费用高，见效慢，加之奔波两地，病情始终得不到好转。

    厉信阳称，因怀疑孩子的病是分娩时发生医疗事故所致，他正在浙江与医院打官司。

    “我们俩现在都没有工作，积蓄早就花完了，从亲戚朋友那里借了不少，现在真的山穷水尽了。”厉信阳看了看相相，无奈地摇摇头，如果按照医院的整套治疗来做，孩子每天的医疗费在300元左右，即使有儿童医疗保险等，仍需自付至少一半，而康复疗程则漫漫长路不知尽头，这一切对已经“见底”的家庭而言犹如一座大山，压得大家喘不过气。

    外婆将外孙户口迁回上海闸北

    “住酒店住不起，租房子吧，人家看你带着个脑瘫的孩子，没几天就不让住了。”对厉家而言，医疗费只是障碍之一，带着孩子看病，食宿皆是难题，钱莉回忆道，因为几番租房都遭到拒绝，她和相相就像这座城市的流浪者，居无定所。

    然而，让厉信阳最愤怒的是，他和相相在上海本该有个可以落脚的“家”，他和儿子的户口就落在闸北区的一处老公房里，户主曾是他的外婆，现在则是他舅舅。用厉信阳和家人的说法，舅舅罔顾血缘亲情，将无助的一家挡在了铁门外，“他大门一关，把我们赶出来了，一点亲情都没有！” 

    厉信阳缓缓道出十多年前的往事。1990年，身为知青子女，厉信阳在办妥了相关手续后，顺利将户口落在外婆位于闸北区上的老公房里。这一次落户在厉信阳眼中成为了舅甥矛盾的根源，彼此的“心结”在往后的岁月里经年发酵，逐渐变得不可收拾。

    “我母亲是家里老大，对家里贡献大，外婆当年一定要把我的户口迁回上海。”厉信阳告诉记者，一女三男，除了舅舅留在上海随父母生活，其他人都插队落户到各地，上世纪90年代，外婆想为大女儿也就是厉信阳的母亲在上海留个根，遂力主把厉信阳的户口迁回上海。

    厉信阳回忆说，迁户口触动了舅舅的神经，当年曾为此事争执。“舅舅是反对的，和外婆吵，外婆后来索性不和他们一起吃饭了。”

    1990年年底，厉信阳顺利将户口迁入，并在上海念了大学。1993年，外婆去世，外公不久后搬到杭州居住，今年10月底过世。

    外甥指责舅舅私刻印章购房产

    “读书的时候住校，舅舅家地方不大，我也不想去打扰他。”厉信阳回忆道，虽然为了迁户口一事有过纷争，但那时他与舅舅一家的关系还算融洽，工作后他住在宿舍里，逢年过节还会把单位发的年货送上门。在上海工作了五年后，厉信阳跳槽回浙江金华，留在父母身边，娶妻生子。

    在厉信阳看来，这些年，虽然他安家在金华，舅舅始终希望他把户口迁出。“2009年时他去找我母亲，商量让我迁户口，答应资助我另购房产，且不说当时他和我母亲的协议根本没法律效力，之后他也从未在上海帮我找过房子。”

    钱莉告诉记者，第一次带孩子来上海看病时，舅舅曾经敞开大门让他们入住了半个月，但此后就不愿搭理。“他换了门锁，把我们关在门口，也不来看看孩子，真的让人寒心。”

    为了有一方住所，厉信阳奔走居委、街道、公安等部门，却发现舅舅早已将公房购买为产权房，且合同上有厉信阳的印章。“我从来不知道他在外婆去世后变更过承租人，更不知道1999年时他购房，根本没经过我同意！”厉信阳坚持，舅舅私刻了自己的印章以达成购房目的，多方沟通未果之后，他将舅舅告上了法庭，起诉房屋买卖合同无效。

    在厉信阳所出示的《职工家庭购买公有住房协议书》的复印件上，可见签名盖章一栏仅有四个印章，并无亲笔签名。记者近日拨通闸北区房屋管理局的电话咨询此事，工作人员告诉记者，根据规定，购房合同应有亲笔签名，不过私人图章若长期沿用也可，但具体操作事宜还需追溯档案。

    舅舅全盘否定外甥所说称不实

    外甥带着脑瘫孩子来上海就医为何被舅舅拒之门外？厉信阳和相相的户口明明就落在闸北区，舅舅为何不让其入住？公房变成产权房，舅舅购房时究竟有否经过厉信阳的同意？……近日，记者拨通了关键当事人舅舅的电话，电话那头，舅舅对外甥厉信阳对自己的指责愤怒道，“他就是个无赖！”

    “当年让他把户口迁回来是开过家庭会议的，明确他只是为了念大学，不会住在这里。”舅舅告诉记者，虽然没有协议，但当时厉信阳迁户口时其实有过“共识”，即他只是挂个户口，并不会在此居住，更不会要求分房子。此后多年，舅甥俩相安无事，关系融洽。“作为唯一在上海的舅舅，我对他肯定是照顾的。”

    舅舅表示，这些年他曾多次和长姐，也就是厉信阳的母亲沟通，希望能将外甥的户口迁出，也曾一再达成协议，称厉信阳绝不会要求分房子，但对方现在全盘将之推翻。“他们现在就是要住进来，要房子。我儿子28岁了，也到了结婚的年纪，连婚房都没有！”

    对于私刻印章的说法，舅舅同样予以驳斥，“他胡说，当年都是他同意的。”对于合同上为何只有印章没有签名的疑问，舅舅回答道，“当时房管所购房手续不需要签字，只需印章即可。” 

    》律师解读

    舅舅有产权

    外甥也有权入住 

    汇业律师事务所的律师吴冬表示，在该案例中，即使舅舅买下了房子的产权，除非厉信阳曾经承诺放弃居住权，否则不管房屋买卖合同一案如何裁决，厉都有居住在此的权利。不过，记者在采访中也了解到，这类案件的执行较为困难，通常律师会建议当事人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