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辅助生殖技术的推广，近年来试管婴儿逐年增多，而进行试管婴儿时产生的“备选胚胎”绝大多数被冷冻起来。在上海市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集爱遗传与不育诊疗中心的特殊保管库内，保存着44000多份人工受精的胚胎，但是其中的很大一部分冷冻胚胎已经渐被父母“遗忘”。因为缺乏相关处理法规，医院陷入了两难境地：如果继续保存，就不得不自掏腰包；如果丢弃，又怕病人再找过来，需要找回这些胚胎的情况下，我们需要面临的就是法律方面纠纷的问题。对此，不少业内人士呼吁，国家能否出台相关规定，给这些被遗忘的“生命种子”一个好的去处。

    本报记者 顾金华

    冷冻胚胎让中年妇女再次受孕

    上周五的上午9点半，妇产科医院集爱遗传与不育诊疗中心的门诊大厅内排满了患者。

    已近临产，38岁的张小姐挺着大肚子，脸上洋溢着幸福。几年前，年过三十的她因为输卵管不通，结婚多年一直没怀孕，她决定尝试做试管婴儿。上次取卵是三年前，当时一共取了13个卵子，一共配了10个胚胎。幸运的是，尝试成功了，一年后女儿呱呱坠地。医院留存的那几个“小生命”，张小姐一直续费保管。第一次做试管婴儿期间，张小姐辞去了工作，花掉了多年的积蓄，长时间的打针和药物治疗使得张小姐身心交瘁。“如今女儿也大了。想到还有几个有效胚胎保存在医院，可以省掉不少费用和痛苦，于是萌生了使用冷冻胚胎的想法。”张小姐告诉记者，去年她来到生殖中心，将“冰封”在医院的胚胎解冻，植入体内。幸运之神再次眷顾，她受孕成功。

    集爱遗传与不育诊疗中心副主任医师彭献东告诉记者，因为张小姐在医院存有剩余的胚胎，所以只要她符合计划生育政策，那么就可以利用剩下的胚胎，继续给她进行胚胎移植。

    去年有3000多例是冷冻胚胎移植

    据介绍，试管婴儿手术就是将卵子和精子在体外培养受精、发育成胚胎，再移植到母体子宫里，使之孕育成胎儿的一种辅助生育技术。试管婴儿技术最初开始时，手术后剩余的有效胚胎都将丢弃。直到1983年，人类首例冷冻保存和溶解的胚胎移植妊娠成功，冷冻技术得以推广，这些生命的种子才得以延续和保存。仅2011年一年，复旦大学附属妇产科医院集爱遗传与不育诊疗中心就做了7000多例试管婴儿手术，其中有3000多例是冷冻胚胎移植。

    记者了解到，保存剩余胚胎的作用在于，万一患者首次怀孕失败，可以将冷冻胚胎解冻后再次进行胚胎移植，避免其反复接受促排卵治疗，也节省了医疗费用。也有个别患者因为小孩夭折或生二胎等原因，使用保存下来的胚胎再次生育。在该中心已经成功生育的患者中，大多数都会选择继续保留剩余胚胎。

    被遗忘的胚胎仍被悉心照顾着

    那么，这些保存在医院的“备用胚胎”到底情况如何呢？

    记者了解到，在该中心的特殊保管库内，保存着44000多份人工受精的胚胎，他们都是试管婴儿的副产品，被存放在零下196℃的液氮内。据统计，近年来试管婴儿技术帮助了百分之十的不孕不育患者实现了生育梦想。但是，手术成功的同时，也会剩下备用胚胎。这些胚胎在医院里越存越多，有的是暂时托管，有的却被父母遗忘了。

    在辅助生殖技术实验室内，在这些直径约50厘米、高约80厘米的罐子里保存的就是被称为生命种子的胚胎。记者在液氮罐上看到，每个罐上都有相关记录，上面标注着里面有多少胚胎及胚胎产生的时间和编号。“把患者的胚胎放在一个支架里面，上面再插上一个套管。然后封闭好之后，快速地放在这个吊桶里，然后充入液氮。”进入液氮冷冻后的胚胎，像玻璃一样透明清澈，这种冷冻技术被称为玻璃化。在这种状态下保持的胚胎存活概率可达90%以上。

    冷冻胚胎移植到体内相当于怀孕19天

    该中心胚胎室主任刘素英告诉记者，“每一个胚胎相当于一个生命，一个冷冻胚胎复苏之后，移植到女性体内，相当于正常怀孕19天左右。”始终将胚胎保存在液氮面以下，让它保存在零下196℃，这样胚胎的代谢就保持一个静止的状态，只要解冻后质量合格，就能移植进母体孕育胎儿。为了保持低温，实验室的技术员每三天就要在罐子里补充液氮。实验室也为此配备了应急不间断电源。这些胚胎的保持环境就像一间永不断电的生命工厂。“我们一共是66个液氮罐，目前存放了44000多个冷冻胚胎。”

    一些胚胎已经无人认领

    随着试管婴儿逐年增多，医院存放的有效胚胎数量激增。2011年一年，又有17000万多个有效胚胎保存入库，保存胚胎的每对夫妻每年需要交付1200元的续冻费。然而目前在冷冻库中，却有一些胚胎已经无人认领。“实验室里，大约有接近4200对夫妇，25000个胚胎还继续冷冻在这里，但是已经失去联系，其中有超过7年已经失去联系。”刘素英告诉记者。

    虽然无人认领，但是这些胚胎仍被悉心照顾着。给这些胚胎加液氮是实验室最基础的工作，照顾这些被冰冻生命需要一丝不苟。实验室技术员郑峪告诉记者，“通常情况下罐子加完液氮必须锁住，如果想到有一个可能没加，那我就要把所有的都打开，再加一遍。”每一次复苏胚胎，在显微镜下看到一个个细胞闪闪发亮，到最后移植到母体的子宫里孕育成胎儿的时候，都会萌生出一种对生命的敬重感。 

    “遗忘胚胎”处理困扰医院

    在集爱历史资料室，保存着所有患者的资料，其中就有这些被遗弃胚胎的所有人。“这位病人在1999年就已经来医院做辅助生殖技术治疗了。2000年4月顺利出生了两个双胞胎的婴儿。当时在医院还保存了14个冷冻胚胎。后来就没有继续付费，我们还是免费帮他们保管着胚胎。”工作人员给记者举了一个例子。

    由于被遗忘的“冷冻胚胎”越来越多，给医院带来一定的压力。这些压力主要包括占用冷冻资源和管理成本等。“目前我们的压力还能承受，但随着时间长了，冷冻的胚胎越来越多，那么压力肯定越来越大。”一位负责人说。

    记者了解到，在做试管婴儿手术前，医院都会和患者签署协议，其中明确规定了冷冻胚胎保存的期限以及处置的方式。按照协议规定，如果患者过期没有缴纳费用并且没有表态的，医院可以自行将这些冷冻胚胎处理掉。但是，事实上医院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原封不动地将这些冷冻胚胎保存下来。那么，医院为什么要倒贴费用呢？胚胎作为一个很特殊的生物标本，具有一定的生命属性，是否可以销毁、谁来销毁、用什么手段来销毁等一系列问题都涉及到伦理和法律。而这些胚胎一旦遗失或者流向社会都会引发违背社会道德规范的问题。

    集爱遗传与不育诊疗中心常务副院长孙晓溪告诉记者：“如果把失访的病人的胚胎擅自处理掉了。那么若干年后，病人再找过来，我们需要面临的就是法律方面纠纷的问题。他坦言称，这里面涉及到伦理问题和医患关系，所以处理起来十分小心谨慎，而这是全国各大医院普遍面临的问题。”

    》业内专家

    应该尽快出台相关规定

    在我国，目前并不允许代孕。如果这些胚胎流向社会，却有可能出现大批代孕事件。一旦有人利用流失的胚胎进行科研活动，那也会侵犯患者的权益。上海医学伦理委员会委员姜桦则表示，如果这些胚胎发生遗失之后，进入社会之后可能会进行一系列的商业交易，那么这些交易完全是违背法律和伦理的。

    目前，一些国家已经对冷冻胚胎的保存做出了明确规定，其中英国人工受精和胚胎学法规定，任何胚胎的保管期都不能超过十年，超期后必须被销毁，或者根据所有者意愿用于研究和赠与。法国生命科学与人权草案建议，冷冻胚胎在保存5年后，或在其亲生父母由于死亡、离婚、分居等原因不再成为夫妻后，必须销毁，但也可以转赠给其他夫妇。

    对于这些无主的胚胎或者是被父母遗弃的胚胎，目前国家尚未立法规定如何处理。而且根据我国相关法律规定，这些胚胎是不能被除了亲生父母的其他夫妻使用的，在这样的情况下，此题无解。不少业内人士建议卫生部尽快立法，明确欠费之后的处理方法，也可以节约一些社会资源。

    刘素英主任表示：呼吁国家能够出台相关的法律法规，对这样一些失去联系的胚胎做出一些明文的规定。孙晓溪则表示，希望伦理方面也能够及时跟进，这样对我们保障病人的合法权益，也对保障医生和医院的合法权益都是比较好的。

    》记者手记

    “冰封小生命”不该被忘记

    经历了很长时间的药物和打针治疗，妈妈终于拥有了她心爱的试管婴儿宝宝。孩子来之不易，妈妈对孩子的爱护也超出了平常父母。但是，当初做试管婴儿手术时保存下来的剩余胚胎却被“无情”地抛至了脑后。或者有一天，当妈妈想再拥有一个宝宝时，她还能想起那些被冷冻起来的胚胎；但是，如果没有那么一天，这些胚胎就可能永远地被遗忘在医院。

    院方曾经试图联系胚胎的亲生父母，但“不是说忘记了，就是联系不上”。可是没有亲生父母签字放弃，从伦理上和道义上说，医院都无法处理这些冷冻胚胎。就算是欠费多年的冷冻胚胎，医院仍然予以保留，并且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每个冷冻胚胎，就如同照顾着一个个孩子一般，每隔一段时间就给胚胎补充液氮，不敢有任何疏忽。

    大量的冷冻胚胎处于欠费状态，医院面临的压力也越来越大。看着怀中的宝宝，作为这些胚胎的所有者，是否还会想到躺在医院实验室的“冰封小生命”？而作为相关部门，是否也应该出台相关规定，大家一起努力来帮助这些被遗忘的胚胎，尽快找到一个好的去处。